罗兰似乎对“甘霖的恩泽”这桩故事很感兴趣,一连几天,她在插花卖弄技艺的同时还不忘提起这一名词。如果故事当真的话,“甘霖的恩泽”还是很好实现的,毕竟花艺社是个不缺芳妍的地方,让学校里下几阵小雨,又是信手拈来。
但是,这天好像是故意笃定似的,连着一个星期没降下一滴雨。这在六月下旬倒也不至于燥热到令人不适,只不过,在本应该处于梅雨季节的下旬,实在让人感到几分异样。透过狭小地框在木架子里的玻璃窗,只能看到空调水在噼里啪啦地落个不停——倒是给人一种下小雨的错觉。
像是预示着什么似的,“甘霖的恩泽”没有到来,不仅没来,还顺走了罗兰一向的好运气——这回,是倒大霉了。
她背着身站在我面前,一动不动。我敲门,她没听到,我推门进来,她没听到,我轻声叫她的名字,她也没有听到。她就那样不挪步、不出声,杵在那里,像个枯死了的老树干似的,没了动静,也没了生气。罗兰终于还是注意到我的贸然闯入,动了动嘴唇,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。
“怎么办?”
她侧过身来,但是眼睛里没有光。这种黯然失色的眼神,是只有经历过大起大落的可怜人才特有的,此刻转到了她的眼眶里。她要诉苦,是有苦衷的,而苦衷的原因,稍微盘算一下屋里的环境就能摸准。
小阁楼里太死寂了。平日它也寂寞,但不死,今天,它唯一一点人工添上的生气也消失殆尽。少了花香气——那种墨香和花香混合的独有气味,花艺社就不是花艺社,而是埋没在学校里几十间中的一个仓储小隔间。
为文化节准备的二十几盏花棚,全都被掠走,而满打满算地估量起来,离星期一的庆典还相隔不到一天半。
还不算糟糕彻底。罗兰再移动了一下步伐让工作台上仅存的一点希望展露出来。但这希望,既不高明,也不漂亮,因为一枝独秀着装点在白瓷花瓶里的,是多少天前我送给她的薰衣草——既不能卖,也轮不上展示,但罗兰还是当作视若瑰宝地珍藏起来,没让它也流走。
“怎么办……”
罗兰又微弱地吐出一句,而显得更加低沉而没有底气了。我闭上眼睛略微思索了一番,第一个也是唯一浮现在脑海里的,是一个不确定也不讨我喜欢的方案。
“也就有一个办法了。”
考虑现实问题的时候,我的脑筋转得很快,好像能撇开一切不得志的坏心思,而像个机器一样专考虑解决方案似的。这过于露骨的现实感在平时是好是坏说不定,但当下这关口确是意外地有效。
“要请帮手来,要欠人情。至于别人肯不肯帮忙,这就看造化了。”
……
在试探般地向白琴询问之后,他二话不说就答应了,至于一直像是附着在他身旁的,扭扭捏捏不愿说话的禾风,也随他的意愿表示附和,并对插花展现出了出乎意料的兴趣,紧簇着的眉毛突然舒展开就是一个明证。
——也许只是因为白琴为前几天的绯闻表现的不必要的补偿而已,当然,这又是我一个功利化的愚蠢想法。别看白琴成天大大咧咧地撩起袖子敞开领口,他实际上的确是个实在人,要不也不会对朋友那么义气,对禾风有那么忠贞。不像我,又是谨小慎微,又是因循苟且,要不是还有罗兰愿意在意我,早就隐没在哪个地缝里消失不见了。
推推搡搡着挤进四个人后,楼顶的小阁楼里显得更加拥挤不堪了。四个人,对应四个茶杯,全都放在打过蜡的小木桌上。罗兰惯例要喝茶,但只用一只茶杯,收纳的柜子里,却满当当地装了一套,今天终于合着期盼中的派上了用场。
纸盒子包起来的小包红茶,上面印着俄罗斯文,不知道是她从哪里搜刮出来的。茶杯中三杯是红茶,一杯是咖啡,还是加量了双份方糖的特别款,因为罗兰知道,这是我的喜好。
“周末里麻烦你们两个,没有关系吗?”
“不要紧不要紧。实话告诉你,这次来花艺社帮忙,纯粹是为禾风着想。你看得出来的,她是个细腻的有点害羞的女孩子,平时净喜欢摆弄这些精巧的小玩意儿。当然我不懂,但帮得上一点忙,总是好的,她要是能对插花感兴趣,那就再好不过了。”
白琴一点也不掩饰对禾风的想法,而且摊在明面上来说,他是个性子直的人。在花艺社里忙活开的时候,是女生女生一组,男生男生一组,分开来坐的。白琴并不强求一天到晚黏着禾风,她要是愿意跟自己好,就多陪她一会儿,她要是和女生在一起更有共同语言,那就随她去。这就联想到,要是禾风宁可跟别的男生在一起又怎么办?我没考察过,并确信不存在这一可能。
女生那边,聊得倒是热闹得很。女生扎堆在一起掐上了话头,就怎么打搅也停不下来了,罗兰持着信口开河的性格自然不必说,就是平时不愿多嘴的禾风,到了这会儿也要打开话匣子。
“哎我说,绫泽。你可是真会找地方,平时一有空就到社团里窝在一起,怪不得你们俩感情那么好!我要是在追求禾风时想到这个法子,就不用怎么着拐弯抹角了。”
“不……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亲近,话说回来,我还是近几天才加入的花艺社,在那之前,罗兰总是一个人呢。这不正赶上文化节,罗兰一个人忙活,我帮着打打下手也算做贡献。”
白琴很大方、很热情地闷着哈哈笑几下,腾出一只手来拍拍我的肩膀。我一向很讨厌这种还没不太认识就自来熟的性格,因为很多情况都是假热情套近乎。但对白琴就不一样,因为他的热情,是装不出来的,而是从小印在骨子里,想放就放出来的热情。因此,倒反叫人感觉亲近。
他胸前别着小紫花,这又是花艺社成员的证明,我为了满足罗兰小小的愿景,也勉为其难地装戴在身上。白琴谈到我的事,我不好反驳,因为是我自己埋下的祸种,伪造了我和罗兰的关系。为了避免引起更多刁钻而难堪的问题,我试图抢先引开话题。
“白琴,我倒还没听说过你的故事。一直传闻说你跟禾风很早就要好,而且到现在是越来越亲密。怎样,有什么秘诀嘛。”
“我和禾风啊。”
白琴听罢摩挲了一下下巴,回味似地将眼珠在眼眶里转来转去。只要是他能回答的问题,他都殷勤地愿意回答的,而且谈论自己,是他极为乐意的事。
“也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啦……我和禾风也就像其他情侣一样,或者她那样扭捏的样子更惹人怜爱,或者我对她更加上心一点……真要说的话,说白了,就是坦诚。”
他说到坦诚,我就接不下去茬了。不错,怎样形容我也不会用上坦诚这个词。白琴给自己冠上拐弯抹角的名号,只是相对于他直白性格的委婉说法。而我,是真真切切的拐弯抹角,不论什么阻碍,都积压在心底,不让人轻易察觉到。也许只有在罗兰面前,会不由自主地稍微敞开一点心扉。
“不单是我,绫泽,我要没猜错的话,你和罗兰能走到今天这一步,坦诚相待也是少不了的吧!即使对别人遮遮掩掩,心上人总归不能一概而论。”
他又越发用力地拍拍我的肩,出于礼仪,我还是微微点头赞成。事实上只有我心知肚明,我的心里是谁也进不去的,就好像,罗兰的心扉也不常对外人敞开。这个外人里,不知道有没有我。
女孩子们转过身来了,向我们展示刚完成的插花作品。罗兰不仅有着好手艺,也是个不折不扣的好师傅,才几下子功夫,已经把没有经验的禾风教出几分纯熟。这也归功于禾风学得快,单论简单的几种插花,她于罗兰的水平已经不相上下。
白琴口中叫好并拍手称赞,我微微抿嘴笑了一下。效率颇高的这一天里,花艺社里产出了十二捧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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